水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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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山河树为伍,和昆虫野兽神明一起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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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?”

“我想要一栋附设豪华书库的房子。”

“抱歉,这我没办法买给你。”

“那,我要图书礼券。”这种对话经常出现在日本作家三浦紫苑和她的朋友之间,这个“前世是一只栖息在书本上的虫”的日本作家29岁摘取日本直木奖、35岁夺得日本书店大奖。

三浦紫苑文风轻盈背后有种看透感,沉重的主题也会被她处理得带有喜剧风,她的主人公们往往从事坐冷板凳的职业,比如《编舟记》中几十年如一日编写国民词典《大渡海》的马缔光也;《多田便利屋》中婚姻失败、尽力为他人提供生活方便的店主多田启介……有读者称“写冷门职业比她还清新有趣的作家,我至今没有见到过”。

在日本书店店员心中,三浦紫苑是他们非常坚定去守护的偶像,她的小说总能以压倒性的票数优势荣获日本书店赏。

导演也似乎偏爱她,她的小说屡次被搬上银幕,宫崎骏对她赞不绝口,并心心念想把其中一个故事拍成动画,这个故事就是《哪啊哪啊神去村》。

从都市被扔到深山老林

《哪啊哪啊神去村》里,高中毕业生平野勇气,既没有考上大学,对未来也没有计划,结果最后来到了连手机信号都不通、去趟超市要开两个小时车的遥远深山里的神去村,展开了想都没想过的伐木生活。神去村是一个非常偏远的小村庄,这里蜎飞蛇盘,鹿呦猿啸,杉树和桧树高耸入云,遮天蔽日。自初到的平野勇气的视角来看,神去村荒凉,走了半天只看到积雪的大山,放眼望去,到处都是杉树。

电影《哪啊哪啊神去村》剧照

平野勇气住在一对凶恶夫妻档与喜和美树家,家里还有一位像皱巴巴的馒头一样的繁奶奶,平野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撑得下去,平野想逃,但车站遥不可及。每天和一群大叔上山伐木、爬到几十米高的树上不说,间或还要栽种树苗,更替木材,以及扑灭山火等等,被前辈骂更是家常便饭。在三浦紫苑的笔下,平野勇气在神去村有很多有趣瞬间:在平野勇气第一次爬上杉树工作的时候,不小心滚下山坡,被砸了一身的雪。

还有美树和与喜吵架回了娘家,平野勇气和与喜一起去求美树回家的时候,三浦紫苑写到的原句是:“自尊心算什么?我回过神时,发现自己也对着美树姐磕头了。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磕头居然是对着别人的老婆。饥饿太可怕了。”

在平野勇气找繁奶奶兑换零钱的时候,本来应该给二十个硬币,繁奶奶只给了十八个,扣了两个说是手续费。然后在平野勇气一边脑内吐槽“太离谱了”一边准备就这样的时候,繁奶奶又给了他三个硬币,多一个算是鼓励。平野勇气到神去村的第一个春天,他笑称自己所吸入的花粉量就一下子冲破了这辈子的额度。在山上工作时,花粉飘然降落。花粉把整个山坡都染成金黄色,在工作结束的傍晚,神去村的伐木工们就像是裹了面衣、刚起锅的炸虾。村里山跳蚤防不胜防,它们会从工作服的缝隙钻入咬人。一旦被咬,就会奇痒无比。跳蚤曾趴在平野勇气大腿内侧拼命吸血,山上的水蛭身长大约五毫米,有点像淡棕色的尺蠖虫或是线蚯蚓,它们身体很小,再加上有保护色,因此很难被发现。所以,它们常常乘虚而入,钻进平野勇气和其他村民的衣服里吸吮皮肤。山林浓翠,山石间不时可见覆满青苔的小小神像,还有蛇,偶尔也会遇见死鹿……

但另一方面,神去村极好保留了原始的民俗生活,每当有重要的丧葬、祭祀、庆典活动时,人们就会虔诚沐浴,尽心装扮,村里的节庆气氛也无比浓厚。晴空万里时,神去村村民围坐在大树下打开各自的便当,在巨大的花伞下,大家分享着彼此带来的菜肴,举杯对酌。这里有人翩翩起舞,那里有人引吭吟诗,每个人都无拘无束,尽情地乐在其中。

神去村很多村民上山工作,都认为不是工作,而是一种生活态度,活着就要上山,死也要在山上对很多神去村人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
当你相信万物有灵时,世界都会不一样

提到林业,你是否以为只是种树、伐木这么简单?但《哪啊哪啊神去村》传递的一些价值观和理念,也令人感到舒服。

比如,神去村的人信奉山神,虽然看上去有些迷信,但这让他们对自然充满敬畏感,一直秉承着尊重自然、保护自然的理念。对森林树木的砍伐使用间伐的方法,虽然神去村树木的售价很好,但是他们不会为了自己富裕将整座山都砍掉,而是讲究可持续发展。

他们懂得不能因为人类的喜好到处种树就以为可以高枕无忧,如果搁在一旁不养护,根本不算爱自然。

《哪啊哪啊神去村》写作期间,三浦紫苑到神去村的原型津市生活了一段时间,采访了同她祖父一起从事过林业工作的同事,把真正的林业工人生活搬到了书本中。

而三浦紫苑为了描写林业工人的生存环境,花大力气向三重县环境森林部、尾鹫市水产农林课、松坂饭南林业工会等部门咨询林务知识以及工人们对树木的想法,正是由于详细的调查,三浦紫苑笔下的务林工作才显得如此真实:

砍倒斜坡上的杉树时,评估砍伐顺序及倾倒方向很重要,一方面确保作业员的安全,同时提高砍伐林树木的搬运效率。面对棱线的方面,将树木向右侧伐倒称为“右斧”,向左侧伐倒则称为“左斧”。伐倒的角度又细分为八个方位。“追驹”是指向右斜上方伐倒,“驹逆”是指倒向斜下方四十五度。水平方向称为“横木”,正上方为“权兵卫”,正下方是“滴尿”。树龄超过二十年的树林通常每隔五年就要疏伐一次,留下有机会成为优质木材的树木。如果不疏伐,树木会过度密集,妨碍彼此的生长,也会影响日照。但是,也不能疏伐过度。尤其是桧树,日照过度,反而容易枯死。精准判断砍伐哪棵树,留下哪棵树并不容易。除开对务林工作的熟悉,小说里对于林业工人的心理状况也有着真实的把握。初到神去村的平野为幼龄树起雪的工作头疼不堪,每晚听到大雪压弯树枝的声音就感到无比绝望,因为这意味着马上就要上山起雪,即用稻草绳拉起被雪压弯的树苗。但等平野真正成为一名有担当的林业工人之后,他渐渐地为这种声音感到心疼。

三浦在这里写道:遭受雪折的树是生命,然而为了防止树枝折断,尽心尽力为树木起雪的人也是生命。虽然树木不会动,也不会叫,但它确实地生长着,我来到神去一年,总算能体会到这份工作就是用漫长的岁月和这些树木打交道。平野勇气不知道该疏伐哪棵树,也没有足够的技术可以伐倒树木,所以,只能负责搬运伐倒的树木。在伐木工中,像与喜那样只靠一把斧头工作的人称为樵夫。把伐倒的树木劈开,做成木材的人称为锯木工,把原木和木材从山里运送出来的人称为搬运工。铺设修罗滑道、架设木马道的工作基本上都由搬运工负责。平野勇气没想到分工这么细,但他自嘲现在连锉锯齿都不太会,他也在思考,有朝一日,自己能够成为伐木的行家吗?晚上,他会在家里的泥土房间观察与喜磨斧头。“我也知道没必要这么做,但我很在意,无法不在旁边观察。虽然我嘴上说不喜欢,不喜欢,但其实已经渐渐走上了林务这条路,难以想象初来乍到时,我居然试图逃跑。”平野勇气说。关于种树和伐木这件事,看起来有趣的不仅是三浦紫苑在故事中写道的“怎样正确地砍倒一棵树”,也不仅是“种树不是种蔬果,很快就会有收获的喜悦;种树是千秋百代的事情”。而是背后万物有灵信仰闪烁的光芒。当你相信万物有灵的时候,世界都会不一样。不贪婪,不怨恨,尊重每一个生灵,这样的信仰,比起祈求庇护,在不幸的时候忧怨“神为何不救我”,要安心与踏实许多。

“哪啊哪啊”

“蛇哪啊,扭啊扭啊。兔子哪啊,蹦啊蹦啊。神去的神明哪,来啊来啊。哪啊哪啊,嘿哪,哪啊哪啊,嘿哪!”正如故事里,村民们拍手唱的歌谣所表现的那样,这是一个欢脱又轻盈的故事。

“哪啊哪啊”是日本神去村村民的口头禅,这并不是在跟人打招呼,也不是随口敷衍一声“哪啊哪啊”,而是带有“慢慢来嘛”“先别急”的意思。即使骂人的时候,也有一种不痛不痒的悠然。神去村的村民之所以重视“哪啊哪啊”,是基于大部分人从事以一百年为单位循环发展的林业工作,加上晚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,天亮之后只能早早上床睡觉这两个理由。即使是再怎么匆忙,树木也不会加速成长,所以,大家都吃饱睡饱,明天继续过哪啊哪啊的日子。几乎每个人都抱着这样的态度。在方言的魅力中,足以感受到村民对于生活的从容与信心。他们一面享受着自然带来的缓慢的“礼物”,一面又用更缓慢的耐心,回报自然,哺育子孙。在神去村,深山时而烟雾缭绕,时而阴晴不定,在远离了科技文明的地方,人们无法解释许多现象的缘由,于是将它们视为神明冥冥之中的指引,原始的自然生态让每个人都不觉将身心融入自然的怀抱之中。作为一个仍然保留着各种传统思想的村落,神秘的本土信仰始终贯穿全文,为神去村蒙上了一层神秘的气息。无论是安葬并供奉被视为山神使者的白蛇,还是山太遭遇的神隐事件,亦或是被称为神降和山鸣的自然现象,以及不时显现于林间的山神女儿白衣少女和红衣少女,都令读者感受到了此地不一般的浪漫与神奇。

借由这些神秘事件,可以看到神去村人的纯朴,以及对自然的热爱与敬重。他们会因为小狗的沮丧而制造一出“忠犬救主”的戏码,他们会为到底该给觅食的狐狸喂什么而争论不休,除非是重要的事情,否则他们从不轻易踏入神秘的神去山,更不会随意惊扰其中的动物。

神去村村民认为山上的动物属于山上,山上所发生的事都交由神明处理,在山上打扰的人类不应该多管闲事。

书中,“燃烧的山”章节中,刻画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大山祗神盛典。说它浩大,是因为盛典四十八年才举办一次。在当日,全村的男人齐心协力,砍伐一棵拥有千年历史的老树,将其搁倒,再从树身上冲向位于悬崖边的神社。女人们则在神社等待男人们的英勇凯旋。

这是一次危险的“冲刺”,必须抱着“即便发生意外也要全力以赴”的决心,用近乎赤裸的肉体穿过森林,“摧毁”神社。平野勇气的“成人礼”,也是在这个仪式上完成的。当他穿着一条短裤裆,洋相百出地从树的那一梢闯入村民视线,便与一年前那个碌碌无为、逃避现实的废柴男生彻底说再见了。

无论是平野勇气脱胎换骨的成熟担当,还是村民源远流长的生命观念,也许你我都能在当中受到鼓舞。有读者阅读完《哪啊哪啊神去村》后分享道:“刚开始读这本书的我:什么?林业?没兴趣。读完这本书的我:啊啊啊啊太可爱了吧什么神仙生活!想去神去村,想抱繁奶奶,想逗阿锯玩,哪啊哪啊,我已经爱上了这座大人们为了一只狗演戏的神去村。”神去村里,看得见的中青年伐木,看不见的老者守护,世世代代都抱着朴素的生命观,如此百年之后,下一代村民们才能继续快乐地打招呼,“哪啊哪啊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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